作者: 房建工程 发布日期:2024-08-02
在宾馆足足睡了一天后,“鱼头”背着器材拖着行李箱,换到了几百米外的民宿里,这里的价格不到宾馆的三分之一,但长假期间一直满员。今天是长假最后一天,空出4间房,“鱼头”选了一间朝阳的屋子,准备洗洗衣服,然后去外面踩踩点。这是她第一次来额济纳旗,两天后,她要和3位从不同省份来的“阿姨”会合,开始3天的旅拍。
这几天是她特意给自己留出的休息时间。假期前后,连续10天的拍摄,颈椎、腰椎几乎用到了极限。“鱼头”的行李箱不大,为了轻便,不少东西都是一次性的。她说,之前远途旅拍时无经验,只带了两双袜子,结果每天换一个落脚点,就没有时间洗晒,就将就了一路。这次出来拍摄,4个订单,3个目的地,预计要在外面“漂”上20天,一次性袜子她就备了12双。换上轻便的帆布鞋,“鱼头”把拍摄时穿的登山鞋、护腿袜晒在了窗外。
此时的额济纳旗清静了不少,但景区入口处,游客还是排起了队。“鱼头”准备先找司机、保安、保洁打听打听这几日的情况。“鱼头”自曝有轻微社恐,不过并不怵和陌生人打交道,这大概是“被生活逼出来的吧”。
2007年,18岁的“鱼头”离开家乡到北京上大学,毕业后留在北京一家杂志做编译,一干就是10年。这10年里,光搬家就六七次,“最狼狈的一次”是人还在外面,家当就被扔到了走廊里。回去后才清楚自己租的是隔断房,隔断墙被检查人员砸开了,鞋散落了一地。2021年,杂志所在的集团重组,“鱼头”被裁员了。像很多人一样,她决定用旅行开启“重获自由的人生”。没想到的是,刚刚到达西北小镇,便赶上了“隔离”,好在14天后,她和两位隔离期间相识的大姐结伴继续上路了。
一路上,两位大姐格外关照“鱼头”,知道她不吃辣,每次点菜都以她的口味为主。“鱼头”不知道如何回报,就一直给她们拍照,走到哪拍到哪。回到北京后,“鱼头”把照片整理好发给她们,一天后,其中一位用微信转来了3000元,说“我们一路享受美景,你悄悄地拍了这么多美好的照片,也没有玩好,谢谢你”。“鱼头”没有收这笔钱,但受到鼓励的她对摄影开始“上瘾”,先是跟着网上自学拍摄、修图,后来花了9800元报了个线下的摄影培训班。那时,她还没想过靠旅拍赚钱,想着能做个旅行类的博主也不错,毕竟“人人都是摄影师的今天,还有谁要专业摄影师?”但她渐渐发现,在社会化媒体上越来越频繁地刷到有关旅拍的内容,不单单是传统的旅拍摄结婚的婚纱照,逛个胡同、露个营、学个冲浪,都可能会特意请摄影师拍照。
“鱼头”的感观和一些统计数据呈现的趋势基本一致。根据某生活类社交平台的站内多个方面数据显示,今年1-5月,旅拍内容的搜索同比去年上涨了40%,其中,旅拍视频的搜索增长高达159%。除了传统的旅游景点,沙漠、海边、公路成为新的热门拍摄地。某行业咨询机构的调查报告数据显示,虽疫情后旅游市场的复苏,2023年中国旅拍行业的市场规模预计接近400亿元。
“鱼头”接的第一单旅拍正是在今年的清明假期。曾经一起上摄影课的同学因家中临时有事,拜托她接手拍摄环节。得益于同学前期和客户的充分沟通,两天的拍摄很顺利。“这一次促使我下决心真正开始旅拍。”
“鱼头”日常的拍摄订单以北京为主,故宫、鼓楼去得最多,但似乎每一次都有意外出现。不是现场人太多,客人很难沉浸在拍摄氛围中,拍照变成了“打卡”;要不就是约好的拍摄日期突然赶上了暴雨;要不就是在拍摄地遭到居民或者管理人员的驱赶。
如今,故宫博物院发布的《故宫博物院参观须知》明确规定:“未经我院允许,禁止商业性拍摄等非参观游览活动。”商用摄影、摄像器材,如反光板、落地式三脚架、稳定支架等都被禁止携带入内。同样禁止商拍的还有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、国家博物馆、北京环球影城等。
“鱼头”今年夏天在西安旅拍时,也遇到了多个景区对商业拍摄的限制。她理解禁拍是对古建、文物和参观安全与环境的必要保障,也是对旅拍行业有序地规范。相比而言,更让她头疼的是同行的“内卷”。网上传言古城丽江“三步一个鲜花饼店,五步一个写真店”的情形正在慢慢的变多的旅游目的地复制。
今年8月,网友“岁岁念”在社交网络上放出了自己和朋友在肇兴侗寨旅拍的几张照片,吐槽商家最后“交货”的精修图还不如用手机的图片,比“恶搞表情包都丑”。“岁岁念”和朋友选择的是“299元套餐”,商家提供一套服饰以及化妆和拍摄服务。但无论是商家的化妆和摄影技术,还是服务态度,都让“岁岁念”感到一言难尽。“岁岁念”希望曝光商家,让后来人“避坑”。事实上,周边打着旅拍广告的大部分商家几乎如出一辙,相似的店面、服装租赁、化妆风格、拍摄地点,甚至报价更低。在被戏称为“卷中卷”的四川旅拍圈,一条“旅拍挣的钱还不如去快餐店铲薯条”的留言获得了摄影师们的高赞。
“这不就是景点留念照吗?”看到“鱼头”给客人在故宫拍的华服照,妈妈问她,30多年前她去北京出差,站在前请师傅拍一张留念照,是否也算旅拍。其实,究竟何为“旅拍”,行业内也没有清晰的界定。
“旅拍”在国内兴起时,是和婚纱摄影绑定在一起的,特别是几名演艺明星旅拍摄结婚的婚纱照的广泛传播,让更多人了解了旅拍。后来,因为旅行真人秀节目的火爆,“旅拍”被延展到更多领域。有人说,“旅拍”是商业摄影创造的概念。“现在有多少需求不是被制造出来的?”“鱼头”念大学时,曾经“囫囵吞枣”地读过鲍德里亚的《消费社会》,“消费者需求瞄准的不是物,而是价值”的观点让她印象深刻。
在钱包还是日常必需品的时候,“鱼头”的钱包里放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,是在青岛海边拍的,9岁的她歪靠在爸爸的肚子上,妈妈穿的是蓝色波点的泳衣,笑得闭上了眼。她说,日常生活里,很少看见妈妈笑得那么开心,“这大概就是旅游的意义吧,短暂逃离不好也不坏的日常”。那时每次掏出钱包时,她都会禁不住和照片中的妈妈一起翘起嘴角。
随着旅拍经验的不间断地积累,“鱼头”愈发认同“旅拍从根本上是提供情绪价值的服务行业”,也许很难在摄影技术上达到最好,但要努力理解顾客的心理需求。她希望每次拍摄都能为顾客留下这样一张能“放在钱包里的照片”。
但“鱼头”也担心这只是她作为摄影师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。在“岁岁念”发布的商家修图和手机修图的照片里,“鱼头”看到的是商家不够专业的技术和服务水平,还有消费者被数据推送塑造的狭隘的审美取向。她在评论区敲下“手机算法真好看”,不过想了想还是取消了发送。
“我还是先修炼自己吧。”经过这次“差点在镜头中找不到顾客”的国庆长假旅拍,“鱼头”决定回到北京后,报个驾校学开车,再多了解一些和旅游相关的知识和技能,向着“司机+导游+摄影”多面手努力。在她的理解里,无论是对消费的人还是摄影师来说,旅行体验是旅拍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